九、台灣‧那曾熟悉的土地

九、台灣‧那曾熟悉的土地

1991年,朱鈞獨自從美國返回台灣,對於台灣,若要依尋著記憶的河流,朱鈞可以追尋到念成大的時候,一個剛從香港來台念書的學生
南台灣的艷陽,對他來說是酷熱的,南部的小吃他想起了綠豆湯,每每在盛暑,烈日曬得叫人發昏時,一杯綠豆湯下肚,那股沁涼,從喉頭直往下竄,頓然暑氣全消;他又想起了古早味的肉粽、不知店名的燒肉飯,有好幾家店當時都隱身在巷弄裡的,只有在地人才能找得到的傳統小吃,他尋著香味,似乎又看到了念書時,傍晚幾個系上同學一起擠在小吃店門口,大夥全抬著頭看著招牌,尋找著果腹的晚餐,至於南台灣的小吃,對一個港澳學生來說,每一道都是美食。
他摸索著記憶,他憶起了念成大時,班上幾個同學挑燈夜戰的趕草圖、趕進度,就當大夥兒完工,他把手上的筆一丟下時,不知東方已肚白,而朱鈞是當中唯一不熬夜的學生。
他摸索著記憶,他仍能找到那些小吃店,然而現在取而代之的是新世代流行的飲食:香雞排、豬排專賣店、珍珠奶茶時代早不一樣了!若想再尋回當年尚未脫去稚氣、未踏入社會的大學新鮮人,怕是那骨子裡藏的新奇與蠢蠢欲動,早就換上了沉穩、內斂的中年人了。
朱鈞感嘆眼前的成大,和當年他二十歲出頭時所進的大學是不同了,當年的建築系,如今成了建築學院,全系的學生也由一百五十餘位,增加到如今的五百多位了。為了符合時代潮流,以前的四年制改為四年及五年制。

九之小確幸
返台後,朱鈞仍想教書,他在教學的領域裡,早已有相當的資歷與經驗,由於他那看重「自主性」的個性,他仍想在大學教書是兼任性質的。但對於台灣的大學教育制度,朱鈞有他的看法:「在台灣的大學教書,必須有博士學位才能當教授,但是這種教授,卻沒有實務的經驗,這便形成理論、學術是一套,實質的經驗又是一套。話說回來,建築必須要有實際的技術,可是這種教育的體制,從以前到現在仍是這樣。」
他一直不願把他的所有時間「賣」給學校,他希望做到的是兼任性質教學,是能讓他在時間運用上是有彈性的。
他在紐約教書時,已是兼任的副教授,現在返台任教,若校方說他資格不符又說不過去,是以朱鈞仍在成大的研究所教了一年書。後來他轉到中原大學教書,也是副教授的位置,朱鈞說:「我對教學很有興趣,但是對於這種制度卻不完全認同。」
算算朱鈞在美國的大學兼職的二十多年,也可謂桃李天下了,他的學生們,有些或開業,有些或任職教育界。在學術界或學生的口中,大家都以PROFCHU尊稱他,或是「朱教授」稱呼。他到歐洲,由於歐洲人士特別尊重教職工作者,是以也都以PROF.CHU相稱。

九之文化創意產業園區()
由於在中、西方他都曾任教過,比起中、西教學的體制,朱鈞由衷的說:「有學者提倡台灣的建築教育要和世界接軌,但是提出這種說法的倡導者,對世界的建築教育,以及建築師資格的瞭解都有限,這種所謂的接軌,只不過是與美國的那一套制度接軌而已。但是在歐洲的國家如德、法和瑞士的制度又不同於美國,而美國制度的本身是有瑕疵,若是真要走改革的路,怕是要走一段好長遠的路。」

九之文化創意產業園區()
返台期間,朱鈞因無博士學位,不能在國立大學任教授職,除了在中原大學建築系客座副教授、台灣科技大學客座副教授之外,於成大教了一年後,不再續教,這算是對台灣教育界的一種抗議。
朱鈞也在「康思」開展顧問公司任副總經理、建築總監,和「宗邁」建築師事務所任副總一職,這是在退休以後,以advisorconsultant的身份參與一工作。

九之Wei Lin在華夏技術學院

教了一下午的課,回到寓所,朱鈞歇息片刻,偶爾喝杯咖啡,獨坐一角,陷入自己的沉思中,陪伴著他的,正是那杯咖啡。他輕輕啜了一口咖啡,那輕霧漫騰在他的眼前,他的臉龐尚可感覺到空氣裡那股未散去的熱氣,熱氣裡夾著熟悉的咖啡味兒。
咖啡退去了他似有還無的愁煩,和前妻的婚姻告一段落,偶爾想起時,仍會在他內心深層敲擊一下。這一段路,朱鈞走過來了,對於好些事,他總以不勉強視之,他的一生亦是如此,也從不後悔。

九之生活看似平凡,卻是充裕。
他的生活,看似平凡,卻是充裕;
他的生活,看似平淡,卻是精彩;
每當從一張設計草圖開始,到一幢建築物的動工、興建
到整幢建物完成並呈現在眾人眼前,
朱鈞實則擁有的,令人驚嘆!

九之過往雲煙,都有刻痕。
他又啜了一口咖啡,那咖啡迷漫出的香味猶如一縷輕煙,輕煙的盡頭繫著一串鑰匙,那串鑰匙碰撞在一起「鈴鈴噹噹」的發出響聲,一個個的開啟了朱鈞記憶的門庫,先是大哥、姊姊,那些兒時家人的身影有如萬馬奔騰的襲及而來

大哥

朱鈞的大哥比他大六歲,在朱鈞的記憶裡,小時候,會受到大哥的欺負,不過那種欺負,說不上嚴重,都沒有惡意,頂多只是兄長戲弄弟弟的成分居多。大哥並不壞,朱鈞覺得大哥甚至可用「胡胡塗塗」來形容。
大哥念高中時,父親把大哥送到杭州去念書,由於大哥離開家又離開父母,父親特地找了個老先生在杭州陪他,這位老先生是專門督促大哥上學,和督促大哥用功讀書的。
大哥後來念「滬江大學」,念大學時,父親買了一輛車給大哥開,大哥是那所大學裡唯一開車上學的大學生。大哥的大學沒念完,後來便休學了。總之,大哥給一般人的印象是花心大少。
大哥是在學校某次舞會上遇見大嫂的,大哥結婚來到香港後,曾做過飛機保養的工作,後來又改做櫥窗工程,那時朱鈞正在台灣念成大。
大嫂的娘家是很有聲望的家族,曾開過銀行,兩人結了婚後,生活都算過得去,夫妻倆共育有四名子女。
1967年,香港發生暴動,大哥先以旅遊的名義到加拿大,因大嫂有親戚在加拿大,接著大嫂也去了加拿大。在加拿大,大哥先從工廠的鋁窗工開始做起,後來做到工頭。至於大嫂,在加拿大的初期,則做過清潔工。
在加拿大多年,大哥大嫂的環境改善了不少,平日裡,喜歡釣魚的大哥,也有了孫女,現在連孫女都結婚了。

大姊

朱鈞的大姊有著蘇州姑娘的標緻,蠻美的,並且很有風度,從小,父親就很喜歡大姊。大姊到香港時是高三,那時整天待在家裡,後來家裡來了個房客,是從大陸出來的知識份子,他喜歡上了大姊,和大姊談戀愛,後來兩人私奔結婚,到了台灣,租了房子便定居下來。
那年,朱鈞到台北時,曾找過大姊,大姊和大姊夫家住在淡水,那時大姊已有兩個女兒了。淡水的家是公家單位的房子,大姊夫的英文頗好,是做翻譯官,一家四口,生活不錯,唯一的小遺憾就是每逢下大雨時,那淡水的房子便淹水。
印象中,大姊夫像是憂憂不得志的人,四十多歲便過世了。大姊的兩個女兒年齡相距很大,朱鈞住峇里島時,大姊曾去他那兒看他,一晃眼,又是好幾個年頭。

三姊

朱鈞的三姊因排行第三,所以朱鈞稱她做「三姊」,三姊比朱鈞大兩歲。三姊在復旦大學念了兩年書,還差一年就要畢業時(當時的大學是三年制),到香港看父親,正逢香港有發放給難民赴德國念大學的申請名額,三姊申請到了,且有獎學金補助,於是三姊便到德國念書。
初到德國的三姊,住在一間天主堂教堂裡,當時人地生疏的,根本不會德文,只會少許的英文。三姊原先在復旦大學時念的是生物系,現在到了德國改念醫學,接著念博士班時便改念藥理系。
三姊在德國念了五年書,畢業後在「西門子」公司上班,1982年得癌過世,終生未結婚。
朱鈞和家人之間仍維繫著,這份感情不曾因戰亂或遷居世界各處而停滯,反而是隨著年歲的增長,思念親人的程度愈濃,偶爾五弟會來美國看朱鈞,偶爾朱鈞會到台北看大姊,他們總是關注著彼此。
這些家人的下一代,有時會找朱鈞幫忙,比如找事業時或工作時便會找朱鈞,只要朱鈞能幫上忙的,他都儘量幫。但看家人或家人的下一代,各有發展,有的飛黃騰達;有的經歷戰亂後生命淬礪;有的晚輩也會因朱鈞的關係,而能有好的發展這都是朱鈞得以安慰之處。

九之一路過來,都是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