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尾聲 烏布‧尋回

十三、尾聲  烏布‧尋回

2001年,朱鈞來到峇里島,便喜歡上這地方了,這兒的土地純淨民風和諧,這兒的鄉間清幽,就當他結束了台灣的教學工作後,他便搬來峇里島的烏布。
早在幾年前,朱鈞便來過峇里島旅遊,那時覺得島上的環境頗適合他,這次決定遷居於此,是他退休後的另一種生活方式的開啟。「這裡居住的位置、景觀都不錯,有種隱居山林的感覺,卻也有該有的生活機能,我能專心藝術創作。」朱鈞這一住就住到現在。
這次回烏布,朱鈞想找新的住處,走著走著竟迷路了,他走進一片稻田中,無意間,他發現有一間房子很令他滿意,他和屋主談了價錢,覺得合理,便租了下來。
站在這屋子旁,他往下望去,一片平原就在眼前,空氣中飄散著一股稻田的味兒。正值收割完後的季節,那田裡雖是金黃色的乾燥,卻仍留住那禾捆被拖運走後的草味兒,淡淡的、清新的那是一份舒適與安全,也是一份歸屬。他知道自己經常隨性的來去自如,但是此刻,他擁有的是一份厚厚的踏實。選擇烏布,朱鈞有他安全性的考量,因為烏布有不少各國的藝術家聚集在這城市裡。夕陽一抹染紅了天邊,已近黃昏時分,朱鈞看到「四季飯店」就在他這住屋的下方,另外還有幾棟別墅零星的散落在平原上。
「這下可好,若我從我這屋子,把抽水馬桶的水一沖,水可全流到飯店的游泳池裡去了。」他興起童稚時的調皮。
在烏布的家裡,朱鈞沒裝電視,沒買音響前不久才買的那台電腦,是他要用來處理創作品的檔案資料用的。他的手機,是朋友送給他的,他在當地買了VCD,偶爾休閒時會看看,結果朋友帶小孩來家中作客,那小孩把機器摔壞了。這種沒有電訊的生活,朋友們嫌他生活過於平淡,朱鈞卻說:「過日子,當你不依賴這些東西時,這才真正自由了。」
在烏布居住,他並不刻意把自己孤立起來,不過,坦白說,他覺得自己的日常起居和外界並沒太大的關係。
他已習慣一人平靜的生活了,當年在北京、在台灣都是如此,這種安靜的生活型態,對他是極好的。「我可以思考,當我整個人沉澱下來後,我看任何事情,都比較清楚了。」他緩緩的說。
說是平靜,朱鈞卻懂得恬然自處,他懂建築,他找人把這屋

十三之料理是一門藝術而非科學
子整修了一下,儲藏室經他的設計後,變成了一間套房,這屋子,是照著他喜歡的樣式改造的,這不像他以前幫業者建屋時,必須受限於他人。

十三之工作室一隅
他又用竹子編製成一條長長的簾門,做為房間與房間之間的區隔,簾門發揮了功效,屋內通風良好。這屋子,有浴室,有套房,離市區,只要十分鐘的計程車程。
在他的住處,每當吃飯時間,都能聽到「四季飯店」傳出來的音樂,早、中、晚三餐都能聽到。每當音樂一響,朱鈞便知道吃飯的時候到了。
朱鈞的住處,四周都有棕櫚樹,棕櫚樹上結了不少樹果,那樹果不能吃,每當輕風一吹過來,小樹果便「ㄉㄡ ㄉㄡ」的落在地面上,發出響聲。
黃昏,從他的住處可遠眺望到火山,那兒又是另一風貌,總帶來不少觀光客。然而;再多的喧嚷,再多的吵雜,都影響不到朱鈞住的地方。至於市區裡的喧鬧,一到了晚上十點半,便回歸到一片的寧靜,酒吧也沉靜了。
朱鈞喜歡這兒的氣候,夏天時,氣溫經常維持在攝氏2526度左右,舒適宜人。
住在這兒,朱鈞說:「我學習何謂『自在』。」
在烏布,朱鈞認識的本地朋友並不多,他常說自己是個獨立行事的人,是以在潛意識裡,他並沒學習印尼語言,他也不看當地報紙。值得一提的,他維繫著他舊有的認知並習慣的文化傳統,比如他在門的兩旁及上方貼有紅色的對聯,很中國味兒,也很趣味兒的,就算印尼沒有寒冷的「臘月」,他也很自然的做著這事兒,這事兒早在上海老家,香港,台灣都如此做過的事兒為了節慶,也為了自己喜歡。

十三之春聯,舊日的習俗,成了生命裡的一部份。
他認識的朋友,大都是退休後來到這裡定居的外國友人,包括美國、澳洲、加拿大等地的,這些英語系的國際友人在溝通上都能和他融洽的聊在一起,並且這些朋友多半是國際扶輪社的會員,以女性居多,這些朋友都會參與社區工作,並且都做得不錯。
看得出來,朱鈞在選擇住所上,仍有著他一貫的方式:際遇性的、很隨性的,他不刻意去找住所,卻能找到現在住的這間房子。它比以前的房子便宜,這能讓他存了些錢,而能到國外旅行。
「以前住的地方,有景觀,可以看到外面很遠很遠的風景;現在住的地方,比起以前的,算是沒有景觀,看不到很遠的風景,不過很舒適。而且沒有景觀也不錯,不能看外面,我便能往內心看。」他總會有合宜的方式和自己相處,並富哲理性。

十三之4  Happy New Year!在Panchiaochen附近
他的隨性同時表現在朋友身上,他稱自己不富有,但是若有朋友,或是台灣的朋友要到峇里島找他,他會負責朋友的吃、住、玩樂這些吃的餐點或玩的方式,或許稱不上豪華,但一定會令人舒服。
在烏布,朱鈞持續著創作的工作,他的創作品,全反映在他的生活中,這就像他的個性:自然流露、不做作、不刻意的便由內在,透過作品而呈現於外象。他回憶昔日在建築的領域裡,反而少有這類反映生活中的點滴。
當然,他仍持續他的創作理念:不為了展出而有所創作,他仍是一樣信手拈來便是一件作品。當他想出國旅遊時,便把門一鎖,跨出這小城,帶著一顆探索的心、邁開步伐,他對自然界好奇、對種族好奇、對各地文化好奇就當心靈裝載著滿滿的材料、心中被豐收的旅程滋養後,他又返回烏布,再一次的揮動著那創作的雙手
走過了世界上許多國家,他仍最喜愛峇里島,在這熱帶的小城市,在純樸的民風中,它亦有著國際性的小社區,他的朋友,那些歐美退休的移民藝術家們,和朱鈞是同樣的身份,這些藝術家們有共同的話題,有共同的交流方式,在這裡,融匯出一種獨特的新視野,這是最吸引朱鈞的地方。


十三之自然流露不做作,態度!


桃‧李‧FANS

由於曾在大學教書,如今朱鈞可謂桃李滿天下,他的學生跨足東西方:紐約市府大學、休士頓萊斯大學、俄亥俄州立大學、哥倫比亞大學、成大、中原大學、台灣科技大學,說起他這位老師和學生之間的師生情誼,堪稱特殊也微妙,許多年輕一輩的學生成了他的「粉絲」(Fans),他經常碰到年輕人對他說:「朱老師,我是你的Fans。」初時,他還弄不懂什麼是Fans,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字是英文字FANS翻譯而來的。
「粉絲」一詞,有對偶像的崇拜或仰慕之情,這些自稱是朱鈞粉絲的人,多半是學建築或從事建築業的人,近年來,這種粉絲更有學藝術或熱愛藝術的包括其中。他們自稱是朱鈞的粉絲,即表示對朱鈞在建築或藝術創作上仰慕與崇敬的,這種感情又超越了師生之間的情誼。
朱鈞在烏布過七十歲生日時,有許多他的學生、粉絲來烏布為他祝賀。在學生及粉絲的心中,朱鈞是才華洋溢卻又內斂不願顯於外的長者,他的智慧溶於日常生活中,偶爾又能口吐人生亮光的哲語,這就像他對創作品,隨時能信手拈來的流暢,這讓學生和粉絲受益匪淺,是以,他的「粉絲」層極廣,因為藝術是可以完全打破年齡的疆界,不是嗎?

十三之代代相傳
「我還會來台北,是因為台北有一些年輕人支持我。」朱鈞坦言每次來台北,他都是為了這些年輕人而來,至於他以前的老同事或成大的老同學,他反而很少和他們聚會。他常常說他習慣獨自生活、來去自在,但是以他每次來台北的理由,全是因為這些年輕人。由此可看出,他不輕看這些人,他重視他和這些人的感情,儘管他口中的這些年輕人是四十、五十歲的人。

生活觀察家

隨著觀光旅客的增多,峇里島有了變化,諸如旅館興起、街道比當年整齊許多,不過當地居民依然保持著一貫的樸實,生活並未因此而改變。
朱鈞喜歡觀察周遭環境,尤其是對人文和建築格外敏銳。在朱鈞長期的觀察下,峇里島上的建築已不似當年的傳統建築風格了,經過了這些年的改變,其建築物已隨著人文、地理、材料和現代建築師的理念而發展出目前的建築模式。
朱鈞也發現峇里島的觀光飯店,其經營的方式已走向「管家式服務」,經營者以照顧旅客的生活起居為導向,現今的峇里島在旅遊者的眼中,人們所追求的不過是「平靜」二字而已,旅遊者嚮往和大自然共處的生活態度,與放鬆身心靈的氣氛,全隱藏在四周的空氣中

十三之藝術可呈現多種風貌。
朱鈞也曾在報章雜誌裡發表文章,在外國友人心中,朱鈞是位「生活觀察家」,他的西方朋友也有的稱他是「思想家」。
經過歲月的洗鍊,朱鈞早已在諸多的領域裡被人肯定,甚至在業界是「輩份」極高的人物,但是他很怕被人冠上「大師」、「哲學家」之類的稱呼。尤其在東方,不少人稱他:「你是哲學家。」或:「你是思想家。」這令他不自在。
「我不是注重身份、地位的人,我只喜歡做個有思考的人。」他喜歡旁人用日常的身份來看待他。在歐洲,朱鈞便沒有這種稱呼上的困擾,因為歐洲像維也納、米蘭地方,那兒的人們直接稱呼他「MR. CHU」。

朱鈞拍了不少烏布當地廟宇、廟會時的景物照片。烏布即是峇里島的文化中心,聚集了不少舞蹈表演者,雖說當地居民的生活閒散,民風質樸、樂天並與世無爭,但是對於廟會文化極其熱切,每每遇到有廟會時,當地居民必定放下工作,參與全程的廟會活動。有時廟會活動可長達二、三個星期,當地居民便這樣忙碌二、三個星期,在當地人認為廟會可比工作重要多了。

十三之生日時攝於烏布。

那次朱鈞七十七歲生日時,朋友們到烏布去為他慶生,這些朋友是朱鈞口稱的「年青人」:有他的學生、他的好友、他的粉絲其中也包括台灣「家畫廊」的藝界友人。就在1031日那晚,朋友們在當地一家爵士樂咖啡館聚餐,館內四周的牆壁上便掛著朱鈞的畫作。

十三之任何建物都從最初的「無」開始,舞台亦然。
年青人事前為他的慶生會佈置了一個舞台,這舞台是炫目的、是色彩艷明的年青人從最初的「無」開始搭景,逐步的佈置這舞台到完工,一如當年朱鈞教他們學建築時,地上的建物是從最初的「無」開始起草到結尾時整個建物的呈現。

十三之10  生日舞台也是人生舞台。
在年青人的眼裡,他們早已習慣朱鈞是奇妙的組合體:他戴著逗趣的帽子、一身輕便、一顆年輕躍動的心、和年青人齊步漫舞昔日,他曾同時指導後輩們建築的實際、能超越框架任憑自由飛翔於創作藝術裡,並偶爾蹦出睿智的話語時,又是那麼的令人信服這就是朱鈞的奇妙組合!
111日朱鈞生日當天有個舞會,是在「GAYA」舉行,GAYA是個典型的當地建築,充滿了峇里島風味。舞會上有女舞者表演當地傳統舞蹈,朱鈞這位壽星帶給現場的是熱情、是笑聲
白天,朱鈞帶著年輕友人踏青,領著他們一起體驗這異國的鄉間美景,他也引領著這群都會人尋找消失已久的平靜。偶爾一瞥那山間殘破的廢墟中,帶著樸拙的美感;朋友們也嚐到了朱鈞的廚藝,朱鈞的廚藝頗為了得,當年留學生時期,練就了他的「基本功」。
記得在上海老家時,家裡的佣人負責做飯菜,那時候朱家吃的多半是上海菜,上海菜因天時地利之便,採購各地食材方便,不少用料是鮮活的水產,如夏季吃的清炒鱔糊、水晶蝦仁,秋冬季的便是炒蟹黃油、蝦子大烏參等等。
現在的朱鈞,偶爾會下廚,他會做一些異國料理,其中咖哩飯最為拿手。此時,他為友人弄的餐點,除了色香味俱全之外,他的擺盤堪稱一絕,就當朋友們就位坐定時,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呼,因為桌上的餐點猶如一件精緻的藝術品。

十三之11  下廚也有巧思
是的,朱鈞就是這麼的處處是藝術、藝術又溶於生活中。

十三之12  人生中有太多的豐富。

回顧過往,一個動盪年代裡的學子,隻身離家到異地求學,並有著實力赴美讀書,進而在美國建築界打拼、教學,以致近年跨越領域走上藝術創作
但看朱鈞的生命是豐厚實在的,他不浮華卻引人注目,他的思想可謂無為,並與中國老莊不謀而合,他不刻意營造任何事,一路上總帶著他的隨遇而安往前行進,回首時,這才察覺自己的理念和老莊相遇。他總是如此的真情流露、自然坦真,不論是他的內心,或是他的作品,那內、外呼應時總是一致,這就是朱鈞!

十三之13  曾在SIKA GALLERY 展覽發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