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四海之內皆朋友

十一、四海之內皆朋友

十一之朋友帶來歡笑
2005年,初春,北京仍帶著未褪盡的寒意,大街上,兩排筆直的白楊樹,那樹梢尚掛著白綿綿的雪花,樹底下堆積的卻是即將溶化盡了的殘雪。
朱鈞從工作室出來,想透透心,走在北京街上,他深深的一個呼吸,空氣裡帶著些微的寒意,過了對街,經過一間咖啡館,店裡的客人不多,全是來取暖、閒話家常的。
「嗨!」他見到老闆正和一位外國女士喝咖啡,朱鈞上前打了個招呼,那老闆是他認識的。「朱佬(註一),來,我給你介紹介紹,這位是義大利人,是一位藝術顧問。」「妳好,妳好。」朱鈞禮貌的伸出手和女士握了握手。於是三個人開始用英文聊了起來。
義大利藝術顧問說:「我打算過幾天到台灣去考察考察,順便旅遊一下。」「台灣?那正好,我在台灣認識一些藝文界的朋友,我請他們事先安排一下,帶妳去看看,有些景點值得去。」朱鈞脫口說。
這事兒,朱鈞原本並沒放在心上,一個月過後,朱鈞接到義大利藝術顧問從米蘭打來的電話:「PROF CHU,我一定要謝謝你,上次我到台灣考察,你安排的那些朋友好熱心,他們帶我去了好多地方,都好有趣,招待得好棒。真要謝謝你。」「哪兒話,應該的,應該的。」「喔,我今年冬天想再到北京或是幾個中國城市考察,PROF CHU,我對北京不熟,你願不願意做地陪,帶我參觀參觀?」「沒問題,我樂意極了。」朱鈞爽朗的回答。

註一
朱佬:表示親切的稱呼。北方人對年紀較長者,以「佬鄉」稱之,或是姓氏後面加個「佬」字,以示親切與尊敬。

杭州
義大利藝術顧問到了北京,朱鈞帶她參觀了798工廠,除此,又帶她看了中央美術院、美術館義大利藝術顧問高興的直說:「我找對了人,找到你做地陪。」
「中國式建築和西方建築的確不同,你現在看到的是故宮,典型的中國宮廷式建築。」朱鈞指著眼前的建築:「但是不管東方或西方,建築本身就是一種美的展現。」朱鈞帶著他的專業解釋侃侃而談。
除了北京,朱鈞也帶這位義大利友人到杭州、上海等城市旅遊:「杭州之美,比起北京,又是另一種風情,它是屬於中國式南方的人文建築。」朱鈞介紹著。對於蘇州、杭州這些地區的城市,朱鈞腦海裡浮現起舊日的童年時光
那年上海解放,朱家杭州的房子便被人民政府給收了去走在杭州街上,那庭園式的建物讓朱鈞的記憶跌進了當年父親在上海虹橋路上買的那幢西班牙式的別墅那別墅早已拆了。
旅途中,義大利藝術顧問對朱鈞透露:「我和我的母親一直處不好。自從我父親過世後,我們母女的關係就不好。」友人的口氣裡有著太多理不清的情緒。
我能理解妳的感受。」朱鈞說。
朱鈞回想起自己小時的家庭,也有著難為外人道出的一面:父親在五弟出生之後便納妾,那時姨娘嘉娥便住進了家中,姨娘和母親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成了家中的一份子。朱鈞當時年幼,尚無法體會人世間的複雜,現在年長,他理解出好多事。
義大利藝術顧問繼續悠悠的說:「我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姐妹,自從我父親過世後,世上就只剩下我和母親了,但是我和她已經好幾年沒有來往了。」
他們兩個人不僅聊家人,也聊觀光景點。
他們來到了西湖,朱鈞對著眼前景物解釋道:「這裡是西湖,西湖四周種的全是楊柳。這是杭州很有名的觀光勝地。古時候,很多詩人把這西湖的美,寫進他們的詩裡。」朱鈞又道:「這就好像你們義大利的威尼斯水都,船伕搖著船槳、引頸高唱著歌曲這些都給詩人帶來靈感。」
看著西湖如織的遊客、看著杭州市街上的民房此刻使朱鈞墜落到遙遠的時空記憶中,是小學時吧,父親在西湖邊上買了兩幢別墅,為的就是給家人住在人生的路途上,朱鈞顛沛流離,從老家上海到香港、台灣這麼兜了好大一圈,現在又回到了西湖,卻早已人事全非,他一陣感觸,勸誡友人:
我的看法是,妳一定要主動向妳母親釋出善意,妳們冰凍了這麼久,現在要先從妳這方面做起,畢竟妳比母親年輕,由妳這兒改變心境比較容易。妳母親年紀大,若要她改變,比較困難。」朱鈞中肯的說。
義大利藝術顧問眼睛為之一亮,她明白了朱鈞話裡的含意。就在杭州旅遊時,朱鈞勸她買一件禮物送給她的母親,朱鈞說:「買一件絲質的衣服吧,杭州的絲很有名,是這裡才有出產的,妳母親一定會喜歡。」於是她接受朱鈞的建議,買了一件絲質睡衣,她說:「我就把這件衣裳送給我母親吧。」她原本苦悶的臉龐,頓時開朗起來。

十一之作於Mucha附近
這一趟旅遊,朱鈞和義大利藝術顧問成了好朋友,就在她要離開中國大陸之前,硬是要給朱鈞一筆費用,因為以外國人的習慣,若是在外地旅遊,像朱鈞這種「地陪」,不稱之為導遊的,而是被視為「顧問」,旅遊者是要付顧問費的。朱鈞一再推辭:「算了算了,我們是朋友,況且這一趟旅遊,我實在沒有花到什麼錢,怎麼能叫妳出錢?」
「我過意不去,PROF CHU,若是以後你有機會到義大利玩,我一定熱心款待你,就像你這次款待我一樣。」說完,她從皮包裡掏出一張名片,交給朱鈞道:「到時候,可以和我連繫。」
朱鈞看了看名片,名片上的字全是德文。「妳不用這麼客氣,其實陪妳逛中國這些城市,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我是盡地主之誼。」
就在二人要分手之前,義大利藝術顧問突然心血來潮問道:「你為什麼不來義大利或是米蘭?」朱鈞愕然片刻,回道:「我不認識人,又沒朋友在那兒,而且當地的生活費很高。」「沒問題的。你若來義大利,我除了提供你住宿的地方,我也會提供你創作的環境,在那裡,你能專心創作。」「是嗎?」朱鈞以為她只是隨口說說,便道了再見。
朱鈞回到798區途中,遇到了兩位從奧地利來的年青藝術家,或許這兩個人看得懂德文,於是朱鈞把義大利藝術顧問給他的名片拿出來給這兩位藝術家看,並約略說了他被邀約之事。「喔?這種邀約太棒了,若我是你,我一定會去義大利,這是個不能錯過的大好機會。」其中一位看了名片後說。
義大利藝術顧問回國已有一個月了,有一天,朱鈞收到了一大箱的包裹:「米蘭寄來的?」朱鈞打開紙箱一看,裡面全是時尚、高雅的男士服裝。朱鈞知道這是義大利藝術顧問寄給他的,他試穿了這些服飾,剪裁合宜、色系優雅,全是他的尺碼,就像是為他量身訂做一般。朱鈞暗自好笑,該不會是義大利藝術顧問每每看他穿得一身隨性,誤以為他缺少「行頭」,才寄給他這些時尚服飾吧。

維也納

2005年,朱鈞隻身初訪維也納,身上依然是他慣有的裝扮:輕便的格紋襯衫、獵裝式的休閒長褲,背上總有個背包。站在市中心,空氣中飄散著一股看不見的人文氣息。他帶著建築師的眼光解析這座城市,同時也帶著藝術家的敏銳,聆聽這座城市。朱鈞走在這古色古香的街道中,街旁一座白色理石砌成的噴水池,從石像嘴裡冒出的噴泉,高高低低的水柱,令人沁心,每一尊雕像的背後,都有個令人遐思的神話故事
朱鈞很喜歡這座城市,他暗自思量:「呵,這是個什麼樣的城市呀?它本身就是一個大型建築,它也是一個典雅的藝術品。」的確,就算是一盞孤立在路邊的街燈,都古意盎然的令他怦然心動。從當年專業建築師的領域,跨越到藝術領域,即使此刻他站在一間新型的旅店前面,他都能捉摸到它舊日的風華。
「維也納的冬天,是最美的!」他不禁喃喃自語。
他豎起外套衣領,想把體溫緊緊鎖在厚重的冬衣裡,他忘情又貪心的凝望著這一片白皚皚的銀色世界:雪停了,樹梢上滿是白雪,屋頂上的積雪尚未溶化,全蓋在瓦片上,他宛如置身在一張聖誕圖卡中這兒的冬季和北京的冬季,又是一番不同風貌,這兒的冬季,有著令人屏息的沉凝,就怕大力的呼吸一口,就給破壞了它原有的凝情。
「我還會造訪這兒。」他暗自期許。

米蘭
結束了維也納旅程,朱鈞和義大利藝術顧問連繫上了,便轉往到米蘭和威尼斯。這次在米蘭見到義大利藝術顧問,他才知道原來出身於一個極富有的家庭,她擁有一家顧問公司,這家顧問公司頗富盛名,這位友人本身也是位有社會地位的藝術顧問,在米蘭,她的人脈很廣,正如她自己所說的她款待朱鈞,就像當時她旅遊北京時,朱鈞款待她一樣。
她特別為朱鈞辦了一個餐會,在餐會上,被邀請的來賓都是當地藝術界的有名人士,包括:美術館的館長、美術學院的院長之流,她從中牽線讓朱鈞認識了許多義大利藝術界和其他領域的人,這還包括藝術家、數學家、哲學、文學界等等人士。
義大利藝術顧問也帶著朱鈞參觀米蘭的各大建築物,她極熟悉這個城市。走在米蘭街道上,處處可見衣著講究的當地人,米蘭人和善而保守,他們也會打量迎面而來的觀光客。
朱鈞覺得熙熙攘攘的行人成了賞心悅目的畫作了,他帶著好奇與欣賞認識這個西方城市。米蘭的教堂不少,且都有它們的年齡,朱鈞看了象徵這城市精神的「大教堂」,它是一座標準的哥德式教堂,裡面收集了一、二千座的大理石雕像,教堂的外型複雜,有人說它外形猶如刺蝟。朱鈞抬頭望著大教堂的屋頂,他想起了自己在紐約求學時,LABATUT教授曾教他用心靈做為創作的基石。
他和義大利藝術顧問走進教堂裡,朱鈞發現教堂的內部是簡潔、神聖與寬敞,教堂的內部和外觀是那麼迥然不同的兩件藝術品,繁瑣呼應著簡明。
這位熱情的女性友人又帶朱鈞參觀了幾座教堂,有些教堂是十四、十五世紀的建築,部分教堂經年代久遠,外牆早已無法抵擋時間和潮濕的吞噬,已見剝落,朱鈞體會到人類對建築物的修復工程,永遠在和時間與摧殘作拉鋸戰。朱鈞定眼那線條分明的建築物,在不經意時,仍會觸及他那塊熟識的專業領域即使它封塵多年。
兩人逛累了,停下來在街角的咖啡座喝杯咖啡,雖是休憩,然而朱鈞的心思卻未曾休止,他細細品味著人來人往的遊客,這一會也算是他充電之時
靈感是件很奇妙的玩意兒,對朱鈞而言,靈感何時啟動,或何時關閘,朱鈞都不曾察覺。
咖啡喝完了,兩人重新出發,義大利藝術顧問帶朱鈞逛商店街,他們瞥見了米蘭人生活裡活潑的一面,那是一條時尚街道,展現出米蘭悠哉的另一風貌。
這座城市有著不少古蹟和文明,這兩種極端的交錯,看似衝擊,倒也融洽,不管怎樣,它們終究成為朱鈞下一回創作時的養分,他的藝術養分可不限於任何範疇,是建築?是詩歌?是人文?他釐不清界線,他只知道在必要時,這些養分會適時的流竄到他全身,就像一棵大樹,樹的本身的水份、營養是何時供應大樹的,誰都說不出個準兒來。此刻朱鈞體內的養分有它們自己的傳導系統,總是會那麼自然而然的流竄匯集到朱鈞的雙手之間,就成了他下一次創作時的精華了。
次年,朱鈞在維也納時,義大利藝術顧問又邀請他到威尼斯看雙年展,朱鈞便去了一趟威尼斯。這次這位友人又是熱心的款待朱鈞,他住在她的別墅裡,別墅就在運河旁。每天早上,朱鈞打開窗戶就能看到運河,一艘艘載著男男女女遊客的小船,從他眼前經過;一個個搖著船槳的船伕一如好萊塢電影裡的浪漫畫面。
義大利藝術顧問並為了朱鈞在一個EXCLUSIVEYacht Club辦了一個派對,參加的來賓都是在地方上頗有聲望的人仕,包括威尼斯GVGENHEI美術館的前任館長。
對於這位義大利女友人,朱鈞是由衷的感激,她卻也對朱鈞心存感激。她對朱鈞說:「我一直把你視為我的『貴人』。」記得她在杭州旅遊時,聽了朱鈞的建言,買了件絲質睡衣送給她母親,這回見到朱鈞,她高興的告訴他:「我照著你說的話做了,現在我和我母親的關係從那時起,就『解凍』了。」義大利藝術顧問笑得一臉燦爛。
透過這位義大利友人,朱鈞的視野更寬闊了,旅遊使他對人生有了全新的視野,對於每一段的路程,他總會放慢腳步,下一站是何處,他並不刻意安排,就如他自己所說的,他總是這麼的和世界不期而遇。

老友們知道他有這種際遇,對他開玩笑道:「朱佬,你很有女人緣嘛。」也有人對他說:「朱老師,你很會『把妹』嘛。」
他可不這麼認為。他做任何事,從不勉強自己,他,就是那麼的,隨性,包括結識朋友。
這就好像多年前,許多好友說他有多棒,多有天份連設計個教堂的圖表,都只有他被選上對於這些,他也有他自嘲的方式:「不是我有多棒。而是念書時,老師特別喜歡我,把我留在班上。其實呀,不是我念書比你們多,根本就是我貪玩、調皮,被留級!」
他對自己,總有不同於別人的見地。

印度

朱鈞除了到西方國家旅遊,他也去了幾個東方國家旅遊,像是印度、柬埔寨等國。說起印度這個古老文明的大國,其因獨特的卓絕豐姿吸引了朱鈞的前往。

十一之攝於柬埔寨
當朱鈞一接觸到這古老國家的土地上時,他的目光便追尋著幾千年蘊化而來的藝術而行,這個國家在舞蹈、戲劇、音樂乃至建築均融合了一種共通的神秘美感。許多以人為主角的雕刻藝術,其人體的各種姿態與動作,均傳達出創作者玄奧的概念。
在朱鈞眼裡,這個古老國家充滿的是濃烈的氣息,諸多建築物體像是寺廟均帶著強烈的古老蒼勁,在建築物的外觀上,有不少是大膽又引人遐思的雕作,它們是重感官表現、卻又令人興起諸多思考的悠悠情愫。
朱鈞健行在蔥鬱的山林中,他的旅遊步調向來穩健緩慢,他所看到的比一般遊客更為深層,他的每到一處觀光景點,都會感受到那是一個屬於他的國度,這又不同於一般的觀光客了。
印度這個國家年齡夠久,幾千年了,蘊藏著挖掘不完的豐富歷史。這一趟印度之旅,朱鈞又是背負著滿滿行囊的創作靈感而歸。
十一之印度之旅